Garela

我愿中国青年只是向上走,不必理会这冷笑和暗箭

【喻渲】白昼烟火

瑶小瑶Grace:

长,OOC,瞎编,勿上升真人。


喻言 X 王承渲







嘈杂的鼓声和低沉的贝斯从地下室门缝里传来,喻言跟在赵小棠身后一言不发进了门。她随手把书包甩在墙角,脸色不止一点的难看。


等了许久的队友终于姗姗来迟,刘雨昕一个甩手,鼓棒在手里划了七百二十度,鼓声便在这诡秘的气氛里戛然而止,戴萌也顺势停了手里的吉他,弦上最后一个余音回荡了几秒才慢慢散去。


“怎么这么迟?” 刘雨昕瞥了一眼门口的两人。


“你问她啊。”赵小棠冷笑一声,一言不发走到角落,从包里拿出贝斯跨上背带,插上电开始调弦。


“什么啊?” 戴萌不明所以,她看着喻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满地吹了吹眼前的乱发,颇有一副刚和仇家打了个照面的样子。要说万年冷脸的喻言气成今天这样那可是头一回见,戴萌连忙又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赵小棠见喻言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只好接过了话茬。


“不就我俩今天换座位了呗。”


“啥?” 


“就嫌我俩同桌不好好学习呗,就拆了。”


“那...然后呢?” 


“拆了另一桌儿好学生跟我俩岔开呗。”


“然后呢?” 


“然后换给喻言同桌的那小姑娘,” 赵小棠冷笑一声。


“哭了。”









是梨花带雨活脱脱台湾偶像剧女主角的那种哭。


喻言气得在床上又翻了个身,一闭眼就是自习课王承渲低着头在她左边边写作业边哭的样子。


班主任自习课宣布调换座位的时候,王承渲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谁知道她刚坐下没多久,居然就红了眼眶,刚开始喻言还没发觉,结果好死不死来了个同学要请教王承渲问题,大惊小怪一句渲你怎么哭了,登时把全班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喻言这学期刚转到这个班,为的是挂靠一下准备艺考,平时在学校的时间也不多,和王承渲根本一点也不熟悉。她当然不知道这小妹妹为什么哭,但出于新同桌的礼貌还是顺手抽了张纸巾递上,没想到王承渲也没接她的纸巾,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这下事情就变得很尴尬,吃瓜群众任谁看都是喻言欺负了王承渲的样子,可喻言偏偏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一口锅,砸在头上好不稳当。她连忙看了一眼两组以外的赵小棠,用眼神发出一串问号,而她半个小时前的同桌也是一脸懵逼,迅速摇了摇头表示千万别问我我啥也不知道。


喻言只好尴尬地拿起笔,佯装在作业本上划拉几道,也没那个心思去看到底是温带气候还是亚热带气候。但这并不能阻止王承渲的眼泪,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那泪水就如同突然爆闸的水管,一股脑儿噼里啪啦往外涌。前后桌的热心同学接连凑过来,王承渲又什么也不说,喻言坐在她身旁,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递的纸巾人家也不要,可要是假装无事发生继续淡定写作业,那就更是大写的欲盖弥彰。


水性笔停在作业本上氤透了好几页,最后五十几岁古板又严肃的班主任也闻声过来关爱,好言好语带王承渲去走廊谈心,留下喻言一个人在座位上莫名其妙。


教室里紧接着陷入了一片死寂,喻言坐在这宇宙中心仿佛感受到了世界尽头。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鸦雀无声,然而这教室里倒是没有鸦也没有雀,她只听见老旧的吊扇在头顶一圈圈地转,周围的笔尖在作业纸上沙沙地写,还有...


班主任操着不知哪儿的口音在走廊外劝王承渲要先进带后进的谆谆教导。


“…这个啊...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艺考生…你要发扬班干无私奉献精神...努力帮助同学一起进步...”


五十几岁的班主任中气十足,洪亮的声音在这完美的死寂里堪比扩音喇叭,宇宙中心世界尽头的喻言恨不得当场人间蒸发,场面一度十分特别非常及其尴尬。


头顶一口锅压得结结实实,小问号它确实有很多朋友。


尴尬的十分钟终于过去了,王承渲抹了眼泪回来,红着眼眶的样子活生生地让喻言觉得自己是个世纪大恶人。


可是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啊?!


喻言索性直接站起身,推桌子的动作太用力差点把桌子也给掀了,她拉起赵小棠就去找班主任,意思是您行行好把她俩换回去吧我俩反正要艺考也只是借读真不用您这么费心可别耽误了人大好前途还破坏班级团结。


班主任又操起他那不知哪儿的口音把她和赵小棠谆谆教导了十分钟,一脸慈祥堪比圣诞老人,意思是这先进带后进可以促进班级共同进步你们虽然以后要艺考但是文化课也不能拉下一定要跟着新同桌好好学习知道吗?


知道你个屁。


喻言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憋在胸口堵得慌,班主任这神奇的脑回路甚至让她怀疑爹妈是不是瞒着自己给老师送过礼,而她一转头,看见王承渲虽然停了眼泪但还微红的眼眶,还有其他同学若有似无的窃窃私语。


喻言感到十分头疼。




“就那种…挺乖的小甜妹,成绩也挺好的,追她的男生可能要排到楼下拐角再拐出去三十米吧。”赵小棠慢悠悠地跟刘雨昕和戴萌解释道。


“她是不是有病?” 沉默了半个小时的火山终于喷发,喻言愤怒地从沙发上站起,拿起麦架狠狠地往地下室中心一站,恨不得把这水泥地砸一个洞。“搞得好像我欺负了她一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戴萌忍着笑从她身后飘过,吉他蹦出一个阴阳怪气的长音。“那小甜妹还不是因为喻言姐姐哭了呀?”


“那楼下拐出去三十米的男生哪有我们喻言姐姐有魅力呢?” 刘雨昕不怀好意地接着补刀,手里的鼓槌又转了三百六十度。


队友们的揶揄在脑子里挥散不去,气得半夜喻言直接从床上坐起来,狠狠地揉了揉凌乱的长发。


月光从窗沿里偷溜进来,爬到墙上点亮了阴影里的比赛海报,提醒着喻言离全国最有人气的学生乐队比赛海选开始还有三个月。


差点忘了这该死的比赛。


又是一阵心烦意乱,她把自己狠狠往床上一摔,过了很久才勉强睡着。









喻言决定要和王承渲保持距离。


她本来就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每天冷着个脸,不熟的邻居在路上见着她几回,回头还热心问她妈你家闺女怎么老是心情不好,从小到大正经八百的好朋友也没几个,赵小棠算一个,那也得是刚开始相互看着不爽都觉得你拽什么拽你,最后阴差阳错凑到一个乐队里才开始待见对方。


要和人保持距离那就再简单不过了,而王承渲看起来也正有此意,那就更是毫不费力。


虽然喻言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学校,可毕竟同桌,剩下的一半时间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那是难免的事,但偏偏两人就是有本事保持着视而不见,打个照面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赵小棠看了不禁啧啧称奇,觉得这俩简直可以一起打包去演我是特种兵,一口气演三部的那种。


喻言表面对此不屑一顾,但什么都没做就被人讨厌这种事情搁谁身上都难受,还顺带买一送一附赠风评被害,她的小问号恨不得把王承渲的脑子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个构造。


“那你是不知道,小甜妹上一秒还跟别人说说笑笑呢,一看见喻言姐姐立马啥表情都没了,真是绝了。” 赵小棠忍不住要和队友们分享她的今日见闻。


“哟嚯,喻言姐姐这么吓人啊。” 戴萌摇摇头,一副心痛欲绝的样子。


“你知道吗?” 刘雨昕悠悠地对喻言说,“偶像剧里的开头都是这么写的,你俩没准能成。”


喻言一个眼刀瞬间钉死刘雨昕,后者立马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




日子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就在喻言几乎已经要习惯了的时候,抽屉里忽然出现了几张作业纸。刚看见时喻言还以为这又是什么无聊的情书,还想这年头情书连个信封都不装了吗?等她终于看清楚了纸上的内容的时候,刚咽下的可乐瞬间就爆到了气管,把她着实吓了一跳。


作业纸薄薄两三张,有条不紊的写着近期几门课的知识框架和重点分析,纸上没有任何落款,但好歹同桌了几个礼拜,那字一看就知道是王承渲写的。


莫不是放错了?怎么放到她这里来了?喻言心想。难道是她不在学校的时候,王承渲也借了她的抽屉来用吗?


当然,问是不可能问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问的,喻言只好趁着王承渲不在的时候又把作业纸悄悄给放回了她的抽屉里。


而当几天后,喻言的抽屉里又出现了两三张新的重点分析的时候,万年冷脸的冰山美人终于彻底垮掉。


这事儿过于…蛋疼。


她一时半会儿甚至没法儿跟赵小棠说。


喻言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重点分析带回家,大半夜的坐在桌前对着这几张纸盯了又盯,也没能盯出个花儿来。


王承渲的字还挺好看,工工整整的,但越看喻言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她不懂王承渲到底要干嘛?从刚开始的眼泪到后来的无视,无一不在表示着王承渲讨厌她,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吧?可是为什么又要这么勤勤恳恳地给自己写复习要点?是因为班主任逼的吗?那也太惨了吧。还是说想用这种方式感化她?那也太蠢了吧。


整理一份复习资料要多少时间她很清楚,但这些个条条框框她又看不进去,一想到王承渲花了那么多心思给她整理,扔又实在有点不忍心。


偏偏王承渲还什么都不说,简直就是透明人比赛就剩她和王承渲跑毒决赛圈,狭路相逢王承渲二话不说咣的一声往她怀里扔了个手雷,这手雷还是山芋做的,沸在锅里那种,烫得她拿也拿不起,放就更是放不下。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王承渲越是像耶稣一样普照大地,喻言就越觉得…


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思来想去,她不想再这么纠结下去了,太矫情,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的自己。于是喻言的人生在第二天早晨就立马翻篇到了下辈子。她深吸一口气,在手雷爆炸之前按下了投降键。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把昨晚带回家的重点分析又推到了王承渲面前,找了个不那么尴尬的问法。“这个…你是不是忘记带回家了?放到我这里来了。”


王承渲似乎有些吃惊,这是喻言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没有,是给你写的。” 王承渲的声音本来就不大,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一时间两人都很尴尬。


而在喻言还没想好应该说“谢谢”还是“为什么”的时候,王承渲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你平时不经常在学校,就给你留了一份...”


“哦…” 


喻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礼貌,憋了三秒才憋出下一句话。


“不用了,谢谢。”


“好。”







“我靠,你可以啊。”喻言话音刚落,赵小棠就一把勾着她的肩膀,“真是看不出来啊喻言姐姐,怎么就没有小甜妹给我写复习重点哇?”


“我说什么来着?” 刘雨昕从架子鼓后探出头,“我早说你们俩能成。”


“滚蛋。” 喻言瞪了一眼刘雨昕。“估计是班主任跟她说什么了才这样,她肯定很讨厌我,不然干嘛一说换座位就哭得那么惨?还从来不跟我说话?”


“哟嚯,喻言姐姐蛮在意哦?” 戴萌忍不住挑挑眉,“她不说你就去问啊,你多问两句能死啊?”


“能啊,她太能了。” 赵小棠勾着她的肩膀晃了晃。


“高冷人设可不能倒啊,不然怎么当主唱呢是不是?”




喻言当然没有多问,这件事之后,她和王承渲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但也仅限于从无视对方发展到见面能点个头,随手递个东西能说声谢谢的程度。


学校舞培两头跑的日子还在继续,还要抽出时间排乐队,她没有很多时间能和王承渲接触,而关于王承渲讨厌她这件事,也渐渐地被她抛在了脑后。


期待已久乐队比赛一天天临近,喻言格外珍惜这次机会。


她们不是什么专业乐队,几个恰好会不同乐器的女孩子因为热爱音乐而凑在一起,纯玩票性质,但玩着玩着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四个人躲在刘雨昕练鼓租来的地下室里自己琢磨着练,录的视频传到网上毫无水花,上一个能称得上舞台的表演大概还是去年的学校文化节。


某次排练间隙,刘雨昕随口提到网上看到的学生乐队比赛信息,戴萌忽然眼前一亮,“要不我们也去吧?”


话刚说完,她眼里的亮光又立马熄灭,“算了,就我们这个水平海选都过不了吧?”


“去年那决赛我看了,我们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赵小棠叹了口气,“我们要去的话,第一轮绝对被刷回来。”


大家自顾自地整理着乐器,喻言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手里的麦克风从左手滚到右手,又从右手滚回左手,滚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忽然被一把攥住。


“一轮游就一轮游,先去了再说。”




赵小棠倚着墙在等喻言翘自习课去排练,走廊上一群女生正在叽叽喳喳讨论今年校园文化节的节目。


“小甜妹也会跳舞哦?”赵小棠拍了拍喻言肩膀,示意她王承渲也在其中。


“也许吧。” 喻言不禁皱了皱眉,手上收拾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那群女生似乎因为舞蹈位置起了争执,赵小棠和喻言看戏还没看多久,就看见有人推了王承渲一下,而王承渲只是捂着肩膀往后退了一步,之后就不见她说话了。


赵小棠的暴脾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啥玩意儿?她也不还手?”


她瞪着眼歪着头看了一眼喻言,眼里大写着难以置信,喻言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上课铃很快就冲散了人群,喻言回头对赵小棠说,“你先下去,我马上来。” 


王承渲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脸上满是失落。


“你们刚吵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她就推你?”


“就...舞台位置嘛,没什么啦...”


喻言实在是不能理解王承渲,“那你怎么不推回去?”


王承渲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喻言见她的眼眶又要红了,之前关于王承渲的种种心烦意乱又一下子涌了上来,堵得她胸闷气短。


“行行,你别哭,我不问了。”


王承渲憋了憋嘴角,勉强拉出一个弧线,点点头,睁着眼睛强忍着泪水。


喻言顿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赶忙拎起书包,从后门溜出去,一路小跑赶上了赵小棠。


“你家小甜妹到底咋回事?” 赵小棠瞥了她一眼。


“什么我家,别乱说。” 喻言的手搭在赵小棠肩上,轻喘了一口气。“好像几个人排站位,八成给人欺负了吧。”


“那她怎么还跟着她们排?疯了啊?” 赵小棠愤愤不平,要是有人敢这么推她她早就两巴掌上去了。


“谁知道呢。” 喻言皱了皱眉。


“不过那个文化节,我们今年还去不去?”赵小棠问。


“去吧。” 喻言抬头看了一眼赵小棠,“没多少机会了,有一个算一个。”









乐队彩排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大多数舞台都没有为乐器配备的专门插电装置,学校礼堂也不例外。还有刘雨昕那爵士鼓,光是运过来装上就得费很大劲儿,联排的时候,她只能拎着个箱鼓代替一下。


刘雨昕坐在箱鼓上候场,双手撑在鼓的边缘,不自觉拍出一串节奏,扬着头和戴萌讨论着正式演出要不要把自己的鼓给搬过来。


“去年的效果我觉得差了点,用爵士鼓肯定效果好,但你要把你那鼓搬过来也太…” 


话说到一半,戴萌忽然停住了,她朝刘雨昕身后抬了抬下巴,示意刘雨昕回头。


“那是不是喻言她同桌?”




喻言和赵小棠下午在舞培上课,还在赶过来的路上,刘雨昕和戴萌就先来候场排队,没想到却看见了王承渲。


那群女生刚刚彩排完,下了台刚出来就聚在一角,像是在讨论着什么,结果讨论着王承渲又挨了一下推,她低着头,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但总感觉要哭了样子。


刘雨昕不自觉就站了起身,想要上前。


“你要干嘛?” 戴萌拽住了她的手臂。


“我去看看。” 刘雨昕拎起箱鼓塞到戴萌怀里,示意她帮忙拿一下。


“她对喻言挺好的,不能就这么在咱眼皮子底下给人欺负去了吧。”




喻言和赵小棠匆匆赶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今天舞培上的是演技课,十几个人在屋子里学猫爬,老师一激动还拖了会儿堂亲身示范,两人一下课就坐着赵小棠的小电瓶儿往学校赶,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倒数第二个赶上了彩排。


彩排很顺利,歌曲选择和临场表演都很符合导演心意,她们还特意和导演讨论了一下舞台风格和串场安排,想要和去年的表演做个区别。一直到收好乐器下了台,刘雨昕才想起来跟喻言和赵小棠提起王承渲这事儿。


“喻言,今天你家妹妹下了彩排被人欺负了...”


“什么情况?”路见不平的赵小棠显得比喻言还要热心。


“…我就过去看了一眼。” 刘雨昕拎着箱鼓背起书包,边说边和隔壁班的美女打着招呼。“嘿,雪儿。”


“你说清楚点,怎么回事?你跟她说什么了?” 喻言有些急切,伸手拽了一下刘雨昕。


心不在焉的刘雨昕被拉回头,颇为不舍,一时又恶作剧心起,于是板着个脸,一本正经地凑到喻言面前,“哦,我说啊,我说喻言姐姐可喜欢你了,你要不要当她女朋友?”


喻言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刘雨昕立马弹身跳开,躲掉了喻言的手刀。


“别别,姐我错了。” 刘雨昕清了清嗓子,“我就过去看了看嘛,妹妹站在那里,那群女生你一句我一句凶巴巴的,还动手动脚指指点点…”


“她哭啦?”赵小棠问。


“倒是没哭,眼睛红红的,站那里啥也不说,也不还手,就低着头,怪可怜的…”


“我一下子忘了她叫啥,就只好走过去说妹妹喻言找你,那群人就散开了…”


“我陪她站了一会儿,然后给送到班级门口,没了。”


 赵小棠十分不解,“那她还跟这群人混在一起干啥啊?不是摆明了欺负她吗?”


“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啊,不至于吧?” 戴萌看了一眼喻言。


喻言微皱着眉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王承渲在放学时分叫住了喻言。


乐队比赛海选将近,平日里的练习也渐渐多了起来,在学校的日子少不得要分一部分出来匀给乐队,喻言很少在学校呆一整天,今天难得没有提前走。


“那个...上次你朋友说你想找我借笔记,你还要吗?”


喻言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就是你那个乐队的朋友...”


“呃…” 


喻言怎么也没想到刘雨昕编了这一出,她那天没仔细问,刘雨昕竟然也就没告诉她?自己分明半个月前才拒绝了王承渲,让她别给自己写重点了,现在又管人家要笔记,这算个什么事儿?


大脑立刻飞速旋转了起来,喻言一面僵着脸保持微笑,一面试图努力找到一个既能圆场又不伤害王承渲的借口。


而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解围,倒是王承渲先开了口。




“谢谢。”




她低了眼,声音很轻。




“我知道她是在帮我。”









喻言和王承渲一起往回走。


谁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偶尔谈起一些无关轻重的话题,短短几句,就又回到了静默之中,就仿佛彼此视而不见的最初。


但确实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喻言脑子一片混乱,她向来就不是那种心思细腻的人,即便一开始王承渲没有理由地讨厌她,她也只是气几天就过去了。可当她真的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了那些遭遇,心里又酝酿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该报告老师吗?该问她缘由吗?


该提起这件事吗?


她发现自己完全没法感同身受,或许她从来神经大条,或许这件事随便换成身边的哪一个人,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赵小棠会直接打回去双倍奉还,刘雨昕应该会放下脸厉声警告,要是戴萌的话,那些人或许根本就碰不到她。


她撇过头,看着她左面恬静的侧脸,碎发在晚风里拂过脸颊,王承渲只顾低头往前走着。


为什么…


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呢?




她们往前走着,走过了教学楼下的林荫大道,走出了去年刚刚翻新的学校大门,走过了校门口拐角的牛肉面店,一路无言穿越了长长的下坡,像是这涌动的城市里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喻言在窄窄的路口忽然拉住王承渲,一辆单车从她们面前疾驰而过,换来一句谢谢和手指残留的温度。


她下意识在红绿灯处走到了车来的那一侧,然后发现自己其实早就走过了回家的分岔路口。




王承渲好像终于从情绪里挣扎而出,她抬头看了看喻言,想起了那一天的落日。


太阳在山的那头一点点地暗下去,她在教室里,一直坐到所有人都走了才离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里,歌声伴着旋律传来,她又一次路过了彩排大厅。她忍不住在礼堂侧窗边停下脚步,踮着脚隔着玻璃偷偷往里看,两个小时前她小心翼翼却跳错了的舞台上站着让人挪不开眼的喻言。




那么闪耀。




舞台很朴素,只有些许灯光和一块红色大幕,刘雨昕坐在箱鼓上随性地敲,赵小棠和戴萌刚秀了一段对弹,喻言站在舞台中央,双手搭在立麦上,闭着眼随着间奏轻轻地晃。


立麦只是个摆设,麦克风并没有插电,校园的喧嚣随着落日沉寂,在那若有若无的夜色里,她听见了喻言的歌声。


歌词被这高窗模糊,传到耳里已不太真切,王承渲很忽然庆幸这窗边没有外灯,留得黑暗维持着她仅有的体面。所有的委屈与不甘一瞬间汹涌而来,像是一场海啸将她淹没,在这隐秘的黑暗里,在喻言飘渺的歌声里。


而当旋律渐渐停止的时候,夜色掩护着她头也不回地逃走,把吉他的余音、零星的掌声和她未擦完的眼泪一同抛在脑后。




“你们的Live真的很棒。” 王承渲望着城市远处的江帆,忽然说到。


“啊…是吗?” 喻言有些受宠若惊。


“嗯,最后一首歌叫什么?”


“白昼烟火。”


“是新出的歌吗?我好像没有听过。”


“不是,是我自己写的。” 喻言挠了挠头,脸颊似乎有点发烫。


“白昼烟火…是白天里的烟火的意思吗?”


“嗯…”


“难怪听起来…有一点悲伤。”




她们在巷口分别,喻言点了点头,回头前又望了一眼狭长的巷口。


那是一个寻常的市井傍晚,破旧的筒子楼将黄昏挤到了逼仄的巷道上空,紫红色的云朵被来往的电线和晾衣绳割碎,嘈杂充斥着沿街的小店,老旧的灯泡在油烟和渍气之后晕出蜃楼。


垃圾车停在路边,地上的水坑反射出旖旎的云彩,穿着校服的女孩在黄昏里渐渐离她远去。


喻言捋了一把头发,回头向家的方向走去。




晚风带着最后一丝凉意拂过。


夏天马上就要来了。










刘雨昕默不作声地把她的爵士鼓给搬来了,在正式表演的前一天下午。


皮卡停在校门口的路旁,驾驶座下来了个戴着粗麻手套的工人帮她搬鼓。


喻言登时看傻了眼,赵小棠心里卧槽一声,戴萌忍不住拍起了手。


“刘少还是有钱。”


刘雨昕跳下副驾,有些不好意思地撇了撇抹额前的碎发,“嗨,这不没几次机会了嘛。”


“明天一次,海选一次,有没有解散演出还是个问号呢。”




尽管之前有过再多的豪言壮语,要出道,要巡演,要当大明星,但升学日的临近渐渐成为了无可逃避的现实。喻言和赵小棠要艺考,刘雨昕家里想送她出国,戴萌也要准备高考,两年来毫无水花的玩票乐队似乎即将永远停留在这个夏天。


她们和礼堂管理员打了招呼,提前一天把鼓安装好,藏在大厅高垂的幕布之后,她们又试了试乐器插电的效果,扩音器瞬间过载长啸,又跑前跑后忙了半天才调得合适。管理员被临时叫走开会,只好把钥匙留给她们,再三叮嘱记得关灯锁门把钥匙放回管理室桌上。


她们拔掉了所有电源,要离开的时候又临时兴起,在这关掉了所有灯的礼堂里,面对几百个无人的座位,把能想到的歌都合了一遍才尽兴离开。




校园文化节是为数不多可以放松的日子,没有强制学习或观看的要求,可以自由地在学校里来回走动,甚至可以早退溜号。乐队的节目被安排在下午场,喻言和赵小棠上午自然去了舞培上课,临近中午才坐着赵小棠的电瓶儿往回走。赵小棠在舞培挨了老师的训,气儿还没消,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开得风驰电掣,把后座的喻言给颠得不轻。而当还有一个红绿灯路口就到了某一个巷口时,喻言忽然拽了拽赵小棠身后的衣角。


“拐去那巷子里看看吧,说不定有好吃的,我饿了。”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但却不见了那一天的黄昏。


筒子楼裸露着粗糙的水泥外壳,狭窄的楼间距里横亘着黝黑的电线,街边的小店生意阑珊,店主抱着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孩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着地方台烂俗狗血的古装剧,胡子拉碴的男人下楼买烟,看不见人的楼廊里传来女人的叫骂。


赵小棠载着喻言直直穿出了巷子的另一端。


喻言有些失望,巷子里没有了那天傍晚绚烂的云霞。


也没有了那穿着校服的女孩。




下午的演出还算顺利,赵小棠拉了一天的脸最后也没能笑起来,倒是很符合她们的选曲风格。上台前的担心在幕布拉开的一瞬间成了多余,礼堂里挤满了人,就连走道的地方都站满了,惊喜之余还有些感动。


喻言本来准备了一大段话,像是什么青春什么梦想,什么夏天什么告别,等到前两首歌唱罢,真要轮到她说话的时候,她又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情绪溢满了胸口,忘词绑架了立麦,喻言这个人质就成了只会嗯嗯啊啊的哑巴,戴萌在尴尬就要从脚趾头淹没到头皮的时候,瞬间接过话头开始救场,几近夸张地与台下互动,从舞台左边蹦到舞台右边,然后又蹦回左边。


喻言站在舞台中央,咽了咽喉头的酸楚,只得默默微笑。


尔后前奏响起,她随着节奏开始唱。




是一首很悲伤的歌。


烟火在白昼盛放,再热烈也无人知晓。


像她们曾经的信誓旦旦,也像她们头也不回的青春。




导演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彩纸礼花,在喻言唱完了之后忽然放了出来,嘭嘭几声吓了大家一跳,随后漫天飘屑里,又是一阵连绵不断的欢呼。


她们在欢呼里鞠躬退场,刚下到后台,赵小棠却比上台时更生气了,她叨念着彩排都没有的环节临时加上怎么也不和她们商量,白昼烟火这么悲伤的歌最后怎么还放土了吧唧的彩纸礼花?


刘雨昕安慰着赵小棠,说好歹也是舞台效果,咱乐队成立以来,你哪时候见过这么多人在台下欢呼?


戴萌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用手扇了扇风,方才没有防备的冷场把她吓出一身汗。


“喻言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怎么突然就没声儿了?我跟个傻子一样跳来跳去,差点救不回来。”


“啊...不好意思。” 喻言挠了挠头,“就是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不是准备了一大段吗?” 


喻言有些内疚。


“就是忘了。”









她们在后台等到最后两个节目结束,帮刘雨昕拆完鼓装箱。


“我说,大少爷你那搬家公司呢?怎么变成我们干苦力了?” 赵小棠瞪了刘雨昕一眼。


“哎呀今天不是结束早嘛,还没到点儿呢,别生气别生气,晚上请你吃饭。”


赵小棠撇撇嘴,看在晚饭的份上放过了刘雨昕。她正想问问等下要不要再去地下室排一会儿,刚想说话又闭上了嘴。


她看见了王承渲,她背着书包,已经换回了校服,脸上的妆也已经卸了。


“那个...你们要不要我帮忙?” 王承渲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指了指刘雨昕和赵小棠一起抬着的鼓箱。上次刘雨昕帮过她,她一直默默记在心里,这回正好碰上,就想着帮忙搭把手。


“呃...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啊。”刘雨昕立马礼貌回绝。


“哦,好。” 王承渲点点头,转身要往回走。


“诶,妹妹。” 刘雨昕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叫住了王承渲,“喻言她们在后边呢,她那箱挺沉的,你要不要去帮她?”


“嗯,好。” 


看着王承渲走远了,赵小棠黑了一天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起色。


她对着刘雨昕挑挑眉,眉间都是八卦的意味。


“我说这刘少还挺会来事儿哈?” 


“什么啊别乱说,我这只是喜欢看偶像剧好吧。” 刘雨昕假装正经。


“啧。” 赵小棠摇摇头。“不过喻言也太呆了吧,全世界就她还看不出来小甜妹喜欢她了吧?当真愣成特种兵了啊?”


“嗨,你第一天认识她吗?”




戴萌看见王承渲走过来,带着犹豫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


“妹妹你来得正好,能不能帮我抬一下箱子?” 还没等王承渲开口,戴萌已经识趣地找了个借口。


“我得去找趟许佳琪,我东西落她那儿了。” 她顺手放下鼓箱,甚至没听到王承渲的回答,背着吉他就要麻利地溜了。“就麻烦你啦!”


“不麻烦不麻烦。”王承渲在她身后连忙摇摇手。


交接的空档喻言觉得热,索性把箱子放在地上,用手腕上的发绳将齐腰的长发扎起,演出服的后领比平时的校服低,她抬手的瞬间,王承渲看到了她背脊上的一抹红色。


那是一株玫瑰纹身。


“你没回家?” 喻言记得王承渲的节目在下午场的最开始。


“嗯。我留下来看了全场,你们的表演真的很棒。”


“哪有,我忘词了。”


“啊...有吗?”


“中间的串词部分。”


“哦...是戴萌出来带气氛那段吗?”


“嗯,本来准备了一段话,结果忘了。”


“是什么?”


“就是...” 


是把这次当作乐队的谢幕演出,想要认真告别。


喻言忽然觉得自己很矫情。


“也没什么。”




“对了,你今天表演得怎么样?” 喻言换了个话题。


“好像有错了一两个动作,但也蛮开心。”


“你很喜欢跳舞?”


“嗯…”


王承渲觉得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她深呼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也就...还好啦。” 




“以后…” 喻言顿了顿,像在斟酌一种最合适的说法。


“不要和她们走太近了。”




王承渲当然知道喻言在说什么,她点点头。


“好。”









王承渲放下笔,看了看旁边无人的座位,喻言已经很久没来学校了。


文化节过后,喻言刚开始还只是如往常一样断断续续地来几天。后来那个很有名的乐队比赛开始了海选,她和她的队友们一起请假去了外地比赛。


走的时候喻言和王承渲说应该几天就会回来,肯定是一轮游,可王承渲等了几个礼拜,还是没有等到喻言回来。


期间发下来所有的试卷和作业,都被王承渲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喻言的抽屉里。她又开始隔两三天写一份复习重点,架构清晰,排版整齐,字迹工整,花了很多时间,最后都夹在文件夹里,她去校门口的文具店里特意买的,上面是一片烟火的图案,然后藏在书包的最里层。


喻言没有回来,给不出去的心意最后都变成了她考试时驾轻就熟的答案。


父亲对她很严格,家里条件不好,努力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是她唯一的出路。在被偶尔允许用手机的闲暇,她会上网搜索乐队比赛的信息,去年赛程的视频被她反复看了又看,今年的比赛因为限流被推迟播出,网上只有一点零星的消息。


她听消息灵通的同学说,喻言她们的乐队过了区域海选,入围了全国总决赛。




初夏已经来临,阁楼里不通风,开始闷了起来,王承渲盘腿坐在凉席上,掉漆的台扇对着她吹,乐队比赛的节目终于开始播了,她捧着手机在海选视频里找啊找,终于看到了喻言她们三分钟的出场。


看得出来她们很紧张,就连跟评委打招呼也很拘谨,但表现得却足够出色,评委宣布晋级的一瞬间,刘雨昕从鼓后跳了起来,赵小棠和戴萌愣了愣,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喻言却好像还是那么冷静。


乐队比赛好像一夜之间成了周围同学的谈资,就好像忽然之间,全世界都变成了她们的朋友。身为主唱的喻言更是为人瞩目,那些穿梭在人群里的八卦逸闻川流不息,一个又一个她认识或不认识人跳出来,振振有词地诉说着曾经和喻言这样那样的交集。


这一切都让王承渲觉得陌生。




她好像一下子就不认识喻言了。


又或者,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喻言。




节目一期一期的播,平台好像很穷,一点点内容也要被反复拉长剪辑成好几集,看得王承渲有点心焦,她很想知道她们到底怎么样了?比赛会不会很辛苦,是不是在排练新的表演,有没有朝着她们的目标行进?


乐队有了应援会,也变成了在微博营销号里能刷到照片和娱乐视频里的新闻片段。


班主任又把她和原来的同桌换回来了,她帮喻言把抽屉里所有东西都整了一遍,还崭新的书本、只写了几页的作业、空白的试卷、几支水性笔,还有散落在凌乱白纸上涂涂改改的歌词,全都放到了教室最末尾的书桌抽屉里。


她整理好自己的书包,最里层有着她给不出去的心意,然后走向新的座位。




有那么些瞬间,她觉得喻言不会再回来了。




喻言像烟火,像玫瑰,像一切勇敢盛放的美好,去到了王承渲想也不敢想的远方。




可忽然有一天,实验课的老师拖了堂,等到当值的她收拾完整个实验室,上课铃早已经响过了。王承渲在午后的暖阳里从实验楼匆匆往教室赶,在刚进入教学楼的楼梯口被人远远叫住。


她急急回头,差点踩空一节楼梯,然后她看见了站在树下的喻言。


“喻…你怎…” 


她忽然间就不会说话了。


“嘘——”


喻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向她招了招手。


王承渲向喻言跑去,她们一起绕到了几乎无人出入的教学楼后面。


“你怎么——” 


王承渲从头到脚打量着喻言,她染了黛粉色的头发,发尾还烫了微卷,和身上的校服格格不入。她没有化妆,没有了她在乐队比赛里冷酷的样子,看上去心情倒是很放松。


喻言耸耸肩。


“我们被淘汰啦。” 











王承渲逃了人生中第一堂课。


她们绕到了操场边的高台上坐下,巨大的香樟树在天空里撑起了一把伞,午后浓郁的阳光被层叠的伞面筛了个遍,只漏下那点点细碎的光斑。


“我先回来拿我俩的东西,等下赵小棠来接我。”


一瞬间王承渲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可到了嘴边,千言万语却只变成了笨拙的几个字眼。


“你们比赛…怎么样了?”




喻言挠挠头,东一句西一句,零零碎碎地拼出一个王承渲从未了解过的世界。


她说本来只想着一轮游,结果竟然奇迹般地过了海选,她说第一次上台前她紧张得在厕所干呕,到了台上只能板着个脸才能维持镇定,她说她们准备的歌曲根本不够她们走这么远,晋级后几乎每一天都只睡四五个小时疯狂加练。


她说戴萌在入围赛的舞台上弹断了弦,三十秒内神不知鬼不觉换好了备用吉他,评委和观众瞠目结舌直接高票晋级,她说赵小棠天天睡不够黑着个脸说话带刺儿,搞得选手里有人不爽专门找她在舞台上solo挑事,她说刘雨昕在节目里特招女孩子喜欢,漂亮不漂亮的妹妹都喜欢有事没事跑来看她排练找她说话。


她说她们在十六强被人淘汰,对方是有着十年经验的前辈,输得惨不忍睹但是心服口服,她说她们刚淘汰就有不止一家公司堵在门口想要签约,惊喜之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喻言这辈子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比赛这段时间,身为队长的她承担了太多太多,要练旧歌,要排新曲,要和节目组对流程细节,要疏导队友心理压力,要接受导师尖锐刻薄的评价,要消化偶尔听闻的网络恶评。


她比谁睡得都晚起得都早,好像睡眠一下子就被踢出了她的生物钟。就连好不容易被淘汰了结束了比赛,她还要领着大家和各个音乐公司接触谈判。


这没日没夜的两个多月里,但凡崩溃从毛孔里冒出一丝青烟,就能立马被她狠狠掐灭。她告诉自己她是队长,是她带着大家来比赛,倒谁也不能先倒自己。那些一点一滴的情绪在心里悄无声息地堆积,等她终于意识到压感,窒息早已弥漫到了鼻尖。


但她从没想过要将这些话跟谁说,她向来如此,队友、对手、镜头、公司、家人,哪一个都不是她能倾诉的对象。


可等到她回了学校,她特地低调挑了一个上课时间,居然又遇见了王承渲。


她只是在树下远远看见了一个楼梯口的背影,却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忍不住先叫了她的名字。


话匣子一开根本就关不上,而等她终于将所有情绪全都宣泄,她才回过神来想这样的自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王承渲坐在她的左边,仰着头看着她,静静听她诉说着这段旅程,眼里满是艳羡。


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清清嗓。


“那你呢?你怎么样?还好吗?”


王承渲愣了一下,她微微一笑,挪开了和喻言对视的眼睛。


“我啊,我很好啊。”






十一




她们在操场边坐了很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香樟树巨大的阴影将她们藏了起来。


喻言在等赵小棠的电话,王承渲似乎也将课堂抛在了脑后。


困意在暖风里缱绻,夏天已经到了。


王承渲望向远处,男孩们不知疲倦地在足球场上飞奔,操场跑道上散落的是一圈又一圈的青春,眼前空旷的视野在困意里渐渐失真。


她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暧昧而模糊的气味掠过鼻尖,在暖风里混成了安眠的熏香,像是青草的气息,又像是不知名的花香,还像是喻言身上的香水,引着王承渲坠入了一场白日梦。


她梦见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玫瑰的根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茎枝就化作一根根血管和神经,在她的肌肤上开出妖娆的花朵。


她看不清女孩的容颜,只看见那一片玫瑰是如此的耀眼,刺得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玫瑰野蛮生长着,充斥着整个天地,席卷了她的世界,把一切都卷得狼藉,只留下她在废墟里捂着肩膀。


痛借着风,轰隆隆地撞上她的耳蜗,风声里那女孩急切地质问她:“那你怎么不推回去?”


痛借着光,轻而易举地扎进她的视网膜,夜色里踮起脚在窗边偷看舞台的女孩,让她几乎要掉眼泪。


她觉得痛,玫瑰的根好像要把她的心脏刺穿。


然后在剧烈的痛苦里,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孩的容颜。




那女孩好像是喻言。


又好像是王承渲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了歌声,那慵懒的女声在简约的伴奏里格外动人。


歌声将王承渲从白日梦里唤醒,她才发现自己在喻言肩头睡着,喻言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一只无线耳机给自己戴上。


“是白昼烟火吗?”


“嗯,上礼拜去录音室录的demo。”


“和以前听的感觉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


“好像...没有那么悲伤了。”




“新公司好吗?要签约吗?”


“嗯…还行吧,公司还挺大的,想签我们往偶像乐队发展。不过是新业务,以前也没做过,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以后就是偶像啦?”


“其实是想走纯乐队的,但是…先抓住机会试试看吧。”


“那你们还念书吗?”


“之后会搬去公司所在的城市,应该会找个学校挂着吧。”


“叔叔阿姨都同意吗?”


“嗯。刚开始不同意,费了一点劲儿,现在总算是都同意了。反正艺考也是要走这条路,现在有机会,先试试也没什么不好。”


“真好啊…” 


王承渲抬起头,望着枝桠以外的天空,不知怎么地,她忽然非常想哭。




她们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歌。王承渲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


“偶像不可以谈恋爱哦。” 


声音很轻,轻到喻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喻言莫名有些心乱,随口应了一句。


她看向王承渲,王承渲只是盯着自己悬空晃动的双脚,并没有看她。


夏天确实来了,天气很热,于是喻言把齐腰的长发全都拨到一侧肩头。鲜红的玫瑰从后领口探出来,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盛放出一片生机。


她们沉默了几秒钟,尔后王承渲转过头看着喻言的眼睛,孑然一笑。


她眼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光,还是眼泪。




”没什么。”


“我是在和我自己说。”






十一




“哎呀就去吧,去吧去吧去吧,渲你陪我去吧,你以前不是也会跳舞吗?” 虞书欣拉着王承渲的手百般耍赖。


“我不行啦,我没有正经学过呀。” 王承渲推开宿舍的门,虞书欣像个挂件一般瘫在她身上。


“我也没有呀!但是我可以请老师来教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啦。我真的超级想去,你就陪我一起吧!”


虞书欣把手机拿到室友面前,把宣传海报放大了一页一页跟她解释。


“你看这个...报名只要准备一段才艺和自我介绍,我们可以跳个双人舞呀...个人练习生也可以的!”


“海选就在这里也不用飞外地...要是选上了节目期间一切免费还发工资呢!”


“这个这个...这个制服多好看啊...我就想看看我站在舞台上是什么样子!”


“去吧去吧,仙女王承渲大人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虞书欣这个小可爱陪她去报名吧!”


虞书欣站在王承渲面前摇着她的手,眨巴眨巴着眼睛撅着嘴,就差没挤出眼泪来,王承渲被她闹得没有办法。


“那报名费要多少?服装造型怎么办?”


见王承渲松了口,虞书欣立刻就蹦了起来,她拍拍胸膛,“都是小事儿,包在我身上!”


“那怎么能行?”


“这样吧,你要是没选上,那就不用还我啦,就当是我请你给我伴舞。那万一你选上了,你以后就赚大钱还我怎么样?我就不收你利息啦!”


“哎呀,你不是很喜欢那个乐队吗?我听说她们主唱也许会来当评委呢!你不想亲眼见见吗?” 说罢,虞书欣又对着王承渲眨眨眼。


王承渲看着虞书欣,一瞬间有些恍惚。恍然间,她的眼神越过了虞书欣,落到了自己桌上书架里一张专辑。


专辑插在各色专业书里,在不起眼的角落,在她闭着眼也能找到的位置。


那是她无数次凝望过的烟火。


白色的脊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四个字。


末了,她终于点了点头。


“好啊。”








十二




王承渲站在舞台侧方候场,虞书欣在她前一个上台。


三个月前若是跟她说,她和虞书欣会一起通过海选一面二面和终面,成为选秀节目的练习生,她一定死也不会相信。


可是奇迹一般地,她真的来了。


她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好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耳边是虞书欣连珠炮般的自我介绍,游刃有余地和评委有来有往,引得场上阵阵笑声,她甚至听到虞书欣即将下台时,还好心帮忙介绍了一下自己。


选管推了一下王承渲,示意轮到她上台了,她深吸一口气,紧张到了极点。


舞台很大,灯光很亮,巨大的标牌挂在墙上,旁边是赞助商的各种广告。台下已经坐了很多选手,虞书欣刚跑到座位坐下,就立刻挥手给她喊加油。


她的视线环绕了整整一圈,最后才敢落到评委席上。


喻言正在和旁边的评委商量着什么,在手里的评分表里写下几笔,然后才抬起头看到了自己。


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控制住情绪,鼻尖已然开始发酸,这么多年喜欢掉眼泪的毛病一点都没有变。


但好在,她已经不是那个站在角落里只会哭的小女孩了。




她看见喻言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至于赶忙看了一眼选手简历,再三确认之后才愣愣地抬起头。


随后耳边音乐响起,她短暂闭了一下眼,然后深吸一口气,露出了第一个微笑。


她还是有点紧张,间奏的时候漏了一拍,但她很快就补救了过来,甚至顺势改了两小节的Freestyle,表情控制好到恍若无事发生。


她在掌声和欢呼里结束表演,动作力道恰到好处,虞书欣已经激动得跳了起来。


她抹了抹额头的汗,喘着气,等着主持人请她做自我介绍。




她已经准备了太久。




从她第一次在同学的随身听里听到流行音乐起,从她第一次躲在房间对着全身镜笨拙地练舞起,从她第一次看到喻言在校园文化节的乐队表演起。


她曾无数次回想起那一年的相遇,在她青春期最晦涩的低谷,父亲坚决拒绝了她学舞考艺校的请求,她为了一次登台表演的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忍受着那些推搡和恶言,憧憬已久的女生忽然转到自己的班级,班主任又恰好让她们成为了同桌,本该欣喜的她却因为这种种意外叠加,情绪失控哭到停不下来,活像个一傻瓜,以至于对方很长时间都误会了自己。


对于当年还很懵懂的她来说,诚实地面对自己,承认内心的感情,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曾不止一次想,要是能重来就好了,要是没有那样的开始,那短暂的几个月里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是不是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无谓的时间。


她或许可以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开朗主动地和喻言成为朋友,把埋藏在心里那么久那么久的倾慕,全都不卑不亢恰如其分地说出来。




很可惜,没有如果。




但很幸运,她有了第二次机会。




主持人的流程照例在耳畔响起,拿起话筒的那一刻,她忽然非常非常非常感谢虞书欣。






十三




“你好,我叫王承渲。”




“我很喜欢跳舞。”






“我也很喜欢喻言。”






END






BGM:Super Junior D&E - Dreamer


















———————————


我很少写注解,这里破个例。


因为有听到问最后一段为什么是“我也很喜欢喻言。”而不是“我也很喜欢喻言老师/前辈。”


我觉得这个点还蛮重要的。


因为最后一段的三句话,可以理解成是渲在舞台上的自我介绍,也可以理解成是她这么多年来的遗憾,是她对于不能重来的过去的一种假想回答,还可以理解成她心里的一个执念。


在过去有限的岁月里,她没能好好向喻言介绍自己,没能在喻言问她的时候承认自己喜欢跳舞,也没能承认自己内心喜欢喻言的心情,就连近似告白的时候,也只能拐弯抹角的说一句“偶像不能谈恋爱”。


但“偶像不能谈恋爱”这句话,除了告白的意味,还有一层,就是渲在劝解自己不能告白。她在还没能说出自己喜欢之前,就已经先告诉了自己这样是不可以的。




虽然好像这样更虐了,但当时写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就是这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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